編者按:一場真正的游行是什么樣子?我會在游行中碰到什么?我一無所知。出了地鐵口,來到哥倫布圓環(huán)(Columbus Circle),看到媒體記者密集的長槍短炮,我便知道自己已經(jīng)來對了地方。一整量雙層巴士停在路的對面,巴士頂層布滿架好相機的記者,對著臺上露天演講的環(huán)保先鋒。哥倫布圓環(huán)旁邊就是中央公園的入口,這個掛著早晨霧氣和濃濃綠意的城市呼吸機,今天也充滿五彩繽紛奇裝異服的人們。
在游行隊伍中,喊著口號,扛著旗幟,沿著紐約的大街與五顏六色的盟友們瘋狂地跋涉,是什么感覺?
在聯(lián)合國氣候峰會召開的時機,環(huán)保主義者沒有放過這個發(fā)聲的好機會。一場“氣候游行”浩浩蕩蕩地蔓延了紐約的主要街道,約計40萬,來自162個國家的環(huán)保人士,脫掉西裝,放下電腦,甩掉高跟鞋,蜂擁來到世界的中心,換上文化衫和運動鞋,蓄勢待發(fā)。也許他們并不喜歡這個擁擠的紐約,但他們只為來參加一場前所未有的游行。
離游行開始還有兩個小時,就已經(jīng)有許多人和團體列好隊等在那里,布置著彩旗彩球,演奏著音樂,興高采烈地演練著口號,這里很熱鬧:
綁著頭帶背后插著大旗的菲律賓中年婦人,已經(jīng)有5家報紙采訪過她;穿著印第安部落服裝,臉上畫著油彩的男女;坐在輪椅上,被老伴推著前進,舉著標語“We only have one world”的老婦人;戴著防毒面罩,身披臟兮兮黑披風(fēng),魁梧不動反對核污染的老人。一家三口,一家五口都出動,身穿系列T恤,手拉著手并排走。
老閨蜜們聚在一起,用自己的彩筆和紙板設(shè)計標語牌。孩子們圍城圓圈,一人一角抬起占據(jù)半條街的廣告布,嘴里奶聲齊聲喊著 “Yes! We can build the world!”(是的!我們能改變世界!)所有的“動物”都出動,奶牛,北極熊,蝴蝶……到處都有露天演講,每個人都是天生的露天演講者。到處都有笑聲和擁抱,老友不斷相見,新朋友不斷產(chǎn)生。
我從59街開始,沿著旁邊的人行道逆流而上,這條游行隊伍光是列隊就蔓延了28條街。我還沒走到源頭,就被攔下了,一個中年女人熱情地對我說:“Hi, 你愿意加入我們嗎?”說著遞給我一個一人高的鮮黃色旗子,我展開一看:上面寫著“對核能源說不!”錯愕了一下,原來她把我當成了日本人(日本的福島核泄漏事件對全世界的環(huán)保主義者是很大的震撼)。
我向她解釋我是中國人,不過我很樂意參加他們的游行。她笑著連忙給我換了一面英文版的鮮黃色旗子,又給了我一張半人大的海報:上面畫著帝國大廈上的金剛,意味能源問題的隱喻。于是,隨遇而安,我就在73街加入了游行隊伍。手舉大海報,身扛一面大旗,我也終于像個氣候游行隊伍中的人了。
時間到了11:30,所有的演說都停止了,大家集體做出興奮的呼喊。10分鐘之后。仍然站在原地,不見移動的跡象。我突然想起我忽略了一個事實,游行隊伍的發(fā)端在60街,而這里與那里隔了整整14個街區(qū)!也就是說,以這慢吞吞的游行速度來看,即使第一隊準時出發(fā),每個街區(qū)有5分鐘的延誤,那么我們就要在原地多站1個多小時。
1個完全原地等待的、騷動的、不知前方行進到哪里的、漫長的1個小時。“就是這樣的。一場大游行的開始總是這么令人沮喪。”我旁邊的一個聲音說。我回頭,一個頭戴棒球帽,身背大雙肩包的中年白人。我點點頭,我開始后悔我為什么走到了73街,我又開始慶幸我沒有走到86街。不然當前面的人都興高采烈地完成游行后,我還在原地等到黃瓜都蔫兒了呢。
我旁邊那個中年男人說:“不如我們說些有趣的事吧,”
他用拿著旗的手指了指旁邊的房子,我仰頭看去,“你知道這是John Lennon(約翰.列儂)的樓嗎?”我睜大了眼睛,“約翰列儂樓”!著名的Dakota傳奇公寓,甲殼蟲樂隊的靈魂人物約翰列儂后來一直住在這里,直至1980年他在這座房子里被暗殺,舉世哀痛。我細細地觀摩著它的每一扇窗戶,想著約翰列儂是哪一扇。
正午已過,隊伍紋絲不動。大家開始在原地分享自己的午餐,互相講自己的故事。
我旁邊的中年棒球帽男名叫Jim,生在紐約州,但已離鄉(xiāng)幾十年未回來。這次為了這場氣候大游行,他周五晚專門連夜坐飛機趕到紐約。Donna的一身裝束非常引人注目,她的帽子、背心、背包、裙子上密密麻麻地掛滿各式各樣的徽章,各色各異的縮寫與標語。我問她:“你收集這些的嗎?”她答:“天啊!我已經(jīng)收集了三十年了!”
她看上去至少已經(jīng)有70歲,可打扮地像個小姑娘,戴著粉紅色鏡框,彩虹長筒襪,輕便旅游鞋。她來自首都華盛頓,是一個忠實的環(huán)保族,不會錯過任何一場環(huán)保活動,自己熱衷親手設(shè)計別致的標語牌。
時間已經(jīng)過了2個小時,我們依然站在原地。全場突然安靜下來,所有人的嗡嗡談話都停止了,每條街道都陷入了時間停頓式的死寂。2分鐘過后,被一股驚天動地的歡呼聲淹沒了。如雷的哨鳴與尖叫在十幾條街同時發(fā)出,就像一個盛大的惡作劇。原來這是游行大會規(guī)定的“安靜-尖叫”特殊章程,表明我們都在一起。再等了不多時,我們終于出發(fā)了。我扛起旗子,邁開大步,加入了浩浩蕩蕩的游行中!
路線豐富而漫長,我在人群中跟著喊口號,盡可能地高舉著自己的旗子和海報,從上西區(qū)寧靜而狹窄的街道開始,走到人山人海的時代廣場,走過中城的寬闊大路與摩天大樓,大汗淋漓地走到37街。一路上沿街觀看與拍照的人越來越多,有些人守在路邊,專門捕捉游行者奇怪的妝容與有趣的標語,有些人也全身掛滿標語,挺挺地站在路邊,和游行者一樣自豪示威。
一群老太太穿得花枝招展,喜笑顏開地向游行隊伍招手,看到游行隊伍中一個個的驚喜不停歡呼:“Polar bears! Polar bears!(北極熊!)”果然,就見幾個人舉著北極熊的立牌走過來。她們叫:“Doctors! Doctors!(醫(yī)生!)”
果然,一群穿著白大褂,手拉著手的醫(yī)生就走了過來。一切就像在看一場露天戲劇演出。還有一群穿運動裝的年輕男女,雙手高舉統(tǒng)一的標語:“I'm marching for__”(我為……而游行)。每個人在其后都填上自己的理由。一個牌子上寫“I'm marching for polar bears”(我為那溫柔可憐的北極熊而游行)。另一個牌子上寫“I'm marching for all my relations”(我為我錯綜復(fù)雜的戀愛關(guān)系而游行)。
在隊伍中最激動的還是邊走邊喊口號,聽一個領(lǐng)頭人大吼:“Tell me what democracy looks like!”(告訴我什么是民主!)然后我們就齊聲大喊:“This is what democracy looks like!”(這,就是民主!)另外還有(帶節(jié)奏的):"We-re-unstoppable, another world-is-possible(我們永不停止,新世界就要來到)。”
其實還有許許多多的口號,但我能聽清的就這兩個。
在行進過程中,會偶爾聽見一陣歡呼,所有人都往上看,原來是兩旁摩天大樓中的上班族們從窗口排成一列,擺好造型,將他們的巨幅海報從天垂下,興奮地朝我們招手。有好幾個拍照的人停在我面前,說:“我能照一下你的金剛嗎?”她們拍完后還不停地說:“畫得太好了!”我心里慚愧,這只是那個好心人給我的海報啊,非我之作。
直至意猶未盡,筋疲力盡地走到11大道,有喇叭說:“親愛的勇士們!恭喜你們,你們完成了這次的氣候游行!在你們的身后,還有2/3的人正在跋涉。你們已經(jīng)領(lǐng)先了!”
所有人跳起來一陣歡呼。我抹去汗水,映著西邊開闊的天際線,看到了一個巨大標語:“To change everything, we need everyone.”(要變革這一切,我們需要每一個人)。